狄玉說著說著，打了一個噴嚏，把我們吹出三十裏地。我們沒摔死，真是老天保佑。

我心有餘悸，說：“長人國太危險，我想先走一步。半仙，你要和狄玉約會麽？”

柯半仙被狄玉吹得衣冠不整，身上一股蔥花味。他說大：“算了吧，我怕她關鍵時刻放個屁，能把我崩到天上去。”

大家意見達成一致，決定穿過長人國，不多做停留，去往下一站。

長人國太大，我們幾乎走了半個月。期間，花露水似乎也跟來了，找長人國國王陛下游說，聽說陛下身高二十丈，喜歡睡覺，從春天一直睡到過年，吃完一頓年飯繼續睡。花露水無功而返。

我們走到了大唐帝國的西南邊，來到的下一個國家叫做雙面國。

柯學說：“貧僧聽師叔說，雙面國的人都有兩張臉，前面一張臉，總是帶著笑，後面一張臉，總是帶著淚，不知是真是假。”

我們來到城下，守衛森嚴，這是我們出大唐國境以來最嚴格的守衛了。城門口有警犬，有探毒用的銀針，還有無數手持刀槍的衛兵，安檢工作做得非常到位。我們身上也沒什麽危險物品，所以不用擔心安檢，只要耐心排隊就行了。

進城的人當中，有一個酒糟鼻子駕著一輛馬車，隨身帶著一個酒葫蘆，士兵攔住他：“不好意思，請把葫蘆裏的酒喝一口。”

酒糟鼻子很納悶，問道：“幹啥？”

士兵很有禮貌地說道：“安檢需要，免得水裏有毒。”

酒糟鼻子問：“能不能不喝？”

士兵警覺起來，另外三個士兵見事情不對頭，紛紛圍了過來。士兵嚴肅地問：“不能，請喝一口再進城。”

酒糟鼻子臉色一變，說：“我不喝！大不了我不進城了。我回去！”

士兵拿兵器擋住了他，說：“不行！我懷疑你是刺客，隨身攜帶劇毒！”

酒糟鼻子臉色很難看：“我不是刺客，我也沒下毒。”

士兵盯著他腰間的葫蘆，說：“那你就喝一口！”

酒糟鼻子說：“我不喝！”

士兵說：“你不喝我就抓你！”

氣氛越來越緊張。

我走過去笑道：“大叔，你酒葫蘆裏裝的是尿吧！”

酒糟鼻子大驚：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我指著他的馬車說：“開車跑客運的，上廁所不方便，用酒葫蘆解決一下生理問題，很正常嘛！”

酒糟鼻子像是遇到知己了，紅著臉笑道：“是啊，好尷尬，我也不好意思明葫蘆裏裝的是尿。”

士兵沈下臉來，公事公辦似的說道：“誰知道你的尿裏有沒有下毒？喝一口看看，我才放行，不然我就以莫須有的罪名抓你入獄。”

酒糟鼻子急紅了臉，說道：“你欺負我是外地人是吧！太過分了！”

我聽他說話的口音有點像大唐人，就問他：“你是唐朝人？”

酒糟鼻子搖搖頭，說：“不是，我是越國人。我嫌棄自己鼻子不好看，找醫生整容，誰知道整成了酒糟鼻子，我見不得人，就買了輛馬車跑客運，掙點零花錢。一路都平安，誰知他們兩面國的人故意挑刺。”

我想起我在河北道的時候，因為撿到一分錢沒有交給韋千總，韋千總左右為難我的事情。我小聲對酒糟鼻子說：“他這是要抓收入呢，你有沒銅板或者碎銀子，有的話就給他一些當過路費。”

酒糟鼻子有些不相信：“你看他們板著臉，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，送紅包這種招數能行麽？”

我笑道：“畫虎畫皮難畫骨，知人知面不知心。不要被人的表面樣子所迷惑。”

酒糟餅子試著偷偷給士兵塞了些銀子，士兵冷冰冰的臉一下子熱情似火，說：“外國的貴客請進。”

西門慶唯恐天下不亂，大喊：“不用驗尿啦？”

士兵笑道：“誰會喝尿啊？就算尿裏有毒也無所謂。”

酒糟鼻子順利進城。

輪到我們了。

他們在我們身上搜了半天，什麽都沒搜到。士兵臉色冰冷，剛剛要開口說話，我果斷摸出一個銀元寶，塞到他懷裏。士兵轉瞬間笑顏如花，似乎換了一張臉一樣，笑嘻嘻說：“請進請進！”

周圍其他的百姓和士兵臉色如常，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，看來已經司空見慣。

原來這就是雙面國的含義。

我們進城，依照慣例，去餐館吃當地美食。

來到一間飯館，我跟小二打招呼：“三個人，有座位沒啊？”

小二似乎沒聽到。

我又重覆了一遍：“有沒有座位啊？”

小二有些不耐煩，說：“自己看。”

我向店裏瞟了一眼，倒是有幾個空座。我們走過去，坐下來，叫道：“小二，點菜！”

還是這個小二，他無精打采地走過來，站在旁邊不說話。

我問道：“有什麽特色菜啊？”

小二從懷裏掏出一份菜單，扔到桌子上，說：“自己看。”然後轉身就走了。

西門慶大怒：“什麽態度！店大欺客？”

我扯住它的翅膀，說道：“莫生氣，別跟他一般見識。可能他家裏死了人，心情不好。”

西門慶怒不可歇：“家裏死了人，就好好在家守靈，跑出來哭喪著臉幹啥！”

忍冬偷笑：“你們倆說話太損了。”

說著說著，我突然聽到一聲充滿熱情的喊叫：“客官，您來了，請上座！雅間給您備好了！”

回頭一看，還是那個小二，但是此時他的臉綻放著笑容，燦爛無比，跟剛才那張臉判若兩人。

我註意到他是手裏攥著一個小銀元寶。我渾然大悟：“原來是給了小費。”

小二把剛才那個客人招呼到二樓。我等他下來，喊他過來點菜。

他的臉又變了回去。

我發現了，他不是表情發生變化，而是整張臉都變了，五官膚色，形象氣質都不太相同，看起來像是隔了幾代親的親戚，只有一分相似。區別就在於有沒有錢。

如果沒有看到錢，他就是一張冷冰冰的臉，雙眼無神，嘴巴微張，魂不守舍。一看到錢，他的眼睛就變大一倍，且炯炯有神，鼻子變得立體，嘴角的笑容變得迷人。

果然是雙面國啊。

我摸出一粒碎銀子，塞到小二手掌心，說：“我們是外地的，麻煩你介紹下當地的美食啊。”

小二的臉眨眼間變得熱情似火，這變臉隨心所欲，不需要任何的醞釀和過程，驚為天人啊。小二說道：“我們這的特色菜是豬頭肉。我們的豬，半個頭是豬肉味，半個頭是牛肉味，非常好吃，外地來的朋友特別喜歡，您也嘗嘗。”

在他的推薦下，我點了幾個菜。

小二拿著菜單去廚房。我們對小二的行為評頭論足。

坐在我們隔壁桌的一個老頭突然說道：“三個外鄉人，你們切莫以為我雙面國的百姓都和這小二一般！”這個老頭慈悲善目，看起來和藹可親。

柯學最擅長說場面話。“哦？願聞其詳？”

老頭長嘆道：“我雙面國在五百年前，只有一萬餘戶的人口，彈丸小國，善的人極善，惡的人極惡。後來大人國一個叫做施無塵的劍客跑到我們國家來，把惡的人全部殺死了，並且燒成灰撒到鱗鳳山上，於是我們國家只有極善的人，成為第二個的君子國。後來我們年輕的國王陛下在宮中呆膩了，想跑出去玩，他一直跑到唐朝去了，見到大唐盛世，被大唐所震撼。回來後，陛下有感於大唐的強大，於是要求國民全力發展農業和商業，這本來是好事。可是陛下回國的時候路過鱗鳳山，那些被君子殺死的人冤魂不散，一直纏著陛下。這些冤魂逐漸影響陛下和百姓的心智，讓所有人變得唯利是圖，長期以往，我們雙面國百姓就有兩副面孔，有錢熱情，沒錢冷漠，真是慚愧啊。”

我見老頭十分慚愧，心中有幾分不忍，說道：“老丈，莫要自責，我看您就挺和善的嘛，沒有見錢眼開。”

老頭說：“其實，唯利是圖的多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，他們喜歡以錢的多少論英雄。我們這些老不死的，半截身子就埋了土，對金錢不是那麽渴望。想起年輕時候的荒唐事……唉，真是丟人。”

柯學雙手合十，說：“阿彌陀佛，浪子回頭金不換。”

老頭接著說：“你們要小心了。剛才你們在點菜的時候露了白，小二知道你們身上有銀票，很有可能等你們吃完飯了就打劫你。”

我大吃一驚：“那該咋辦啊？我們想出城呢。”

老頭眼睛往廚房看了一眼，走過來，在桌子上畫地圖，說：“出門後，你們筆直往前走，走了大概十分鐘會出現一個分叉口，左邊是衙門，右邊是貧民窟。你們應該朝……”

“朝衙門那邊走！”我搶答。

“錯。”老頭說：“衙門門口朝南開，有理無錢莫進來。你在他們門前經過，不掉兩層皮才怪。你們得往右邊走，貧民窟裏的人雖然窮，也唯利是圖，但是起碼不會公開搶劫。”

“言之有理。”我說道。

小二從出發出來了，惡狠狠地瞪了老頭一眼，老頭趕緊結賬走人。

我說：“太危險了。雙面國不能多呆。咱們吃完飯就趕緊出去。”

豬頭肉上來了，竟然真的同時有牛肉和豬肉的味道，他們的豬也是雙面豬。豬頭肉很好吃，只不過吃起來很麻煩，任何淑女吃豬頭肉都淑女不起來。忍冬也是如此。

我們吃完飯那結賬，出門直走十分鐘，果然看到一個分叉口，左邊一排都是朝廷的辦公場所，莊嚴肅穆，右邊是破茅草房，天上到處穿著用來曬衣服的繩子。我們往右邊走，不時有水滴滴到我鼻子上。

過了會兒，我意外看到飯館的老頭，他後面跟著七十多個裸露著肌肉的大漢，他們手裏都拿著砍刀，各個兇神惡煞。老頭拿刀指著我們說：“他們有錢，快去搶！”他瞬間就面目猙獰，比在飯館時的面目兇殘幾萬倍。

我大叫：“誰說老年人不貪財啊，他明搶啊這是！跑路！”

老頭獰笑：“想跑！”他伸手撕掉自己的面皮，露出一張和藹可親的臉，再一撕，露出青面獠牙的臉。老頭和後面幾十個年輕人都變成了野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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